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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洵都十日見聞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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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暴制暴當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,然無路可走時,又有什麽好辦法呢?說實在的,平戡的做法根本解決不了問題,他不過實在報覆。

梁拾女看著平戡,許是因為受了傷,他身上那股子戾氣更明顯。也許,他曾經是個翩翩公子,只是在手臂上留下永遠無法消除的印記後,他才成了現在的模樣。

平戡把臉歪過去,不看梁拾女,他似乎陷入痛苦之中,在那兒沈思。

這一天的太陽西墜,晚霞看起來那麽美麗,卻終究不可能持久。

“這裏,是安氏故宅,你不去看看?”

平戡忽然說話了,他聲音低沈,嘶啞依舊,斜靠在門邊上,目光已然溫和了許多。

梁拾女一驚,這才把心思收回,又認認真真地環視一遍這個小小的院落,雖不是多麽氣派,也不是小門小戶能有的。安氏到底是十八勳舊之一,底子厚。

她推開了平戡倚靠著的那扇大門,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鼻而來,令人掩鼻皺眉。裏面橫七豎八地放著各種物什,像是經歷過一場浩劫,更因為天色漸黑,而添加了詭異之感。

梁拾女邁出了第一步,一腳踏下去,便是一個深深的足印,揚起一波灰塵。那房屋深處,半破的帷帳輕輕搖晃,許是在黑暗的地方,還有無數雙眼睛盯著。

她猶豫了,一只腳邁入其中,一只腳還停留在門檻外,就這麽保持一個不那麽舒適的姿勢,心裏發毛。

平戡和拾女保持著距離,他向一旁退了一丈,半倚著一扇破窗,手裏拿著利刃,警惕地辨別著周邊的動靜。

院子的正門外傳來不尋常的腳步聲,接著,兩個黑衣武士翻墻而入,看到平戡二人時,立刻大喊:“在這裏!”

平戡神色一凜,箭步上前,一下子將最近的一個武士砍倒,反手一刀,又砍傷了另一個武士。他雖受了傷,動作仍敏捷。

“快走!”

平戡向梁拾女低聲命令道,他不顧拾女的反抗,將她架著放到了另一側的墻上,“你走,我斷後。”

梁拾女看著堅決的平戡,又見數個黑衣武士一一翻墻進入院子裏,便知形勢危急。眼見平戡回去與那些人纏鬥在一起,她終於扭頭,瞧著墻的另一邊,是條巷子。她鼓起勇氣,跳了下去。

落地的時候,腳上傳來難以忍受的痛,她輕呼一聲,扶著墻慢慢站立起來,墻內的打鬥聲依稀可辨。她咬咬牙,邁開步子艱難地往前走。

天已經完全黑了,巷子裏也是黑漆漆的,只能勉強辨認道路。拾女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子,便來到街道上。

洵都有宵禁,晚上的街道靜悄悄的。然而,今天卻有一隊武士在搜索著,他們看到了拾女,便大聲喝問。這個時候出現在這一帶,自然值得警覺。

拾女心想不好,趕緊回身鉆進黑漆漆的小巷裏,拼了命地跑。後頭的武士緊追不舍,同時大聲吆喝。

跑過了幾個巷子,中間還跌了一跤,拾女氣喘籲籲地到了另一條街道外面,然後就撞上了另一隊武士。她往後退,便聽到追兵的聲音,前有狼後有虎,這情形,怕是跑不掉了。

八月十九日,莊黽來到洵都城裏最大的監獄,同行的除了他的副手,還有典獄官。

走下一級又一級臺階,經過一個又一個獄卒身邊,終於來到昨晚抓獲的犯人面前。那是個女犯,被懸空吊著,渾身是血,現在已是昏迷不醒。

“按您的吩咐,審了一夜,什麽也沒問出來。”

典獄官小心翼翼地稟報。

莊黽淡淡地瞧了一眼那女犯,漫不經心地道:“如果她真的一無所知,那就可以解釋了。”

一旁的副手道:“到底是勳舊子弟的後人,有些骨氣也不一定。咱們再審審,說不定就有收獲。”

莊黽白了副手一眼,“你確定,不會把人打死?”

副手不敢做聲了。

“既然烙印是真的,有沒有梁拾女這個人就不要緊了。”

“想辦法傳遞消息,讓平戡明天晚上過來救人。”

莊黽繞著那具被吊著的身軀走了一圈,吩咐道。

“大人,那小子藏的可深了……”

副手面露難色。

莊黽瞧著自己的副手,慢慢道:“你以為,平戡有多厲害?沒幾個同黨,他能活到今天?”

副手豁然開朗。

莊黽又向典獄官道:“找個大夫,給她治傷,別弄死了。”

典獄官賠笑道:“小的一定盡心盡力,辦好這件事。”

當晚,平戡就得到了消息,他立刻與梁拾女親生父親的舊部羅僉商議。

“這是個圈套。”

羅僉這樣斷定,他面色凝重地坐著。

“是不是圈套,不要緊。重要的是,那個人值不值得我們去冒險。”

平戡已經換了一身幹凈衣服,再次死裏逃生的他,更加冷峻了。

羅僉眼珠子轉了轉,“咱們再商議商議。”

平戡冷冷道:“我到了今天這地步,生死早已置之度外。她是你舊主唯一的血脈,無論如何,都該救回來。”

羅僉道:“你都這麽說了,我還能說什麽。只是,裔昭不死,我絕不甘心。”

他拳頭重重地捶在桌子上,濺起一堆木屑。

平戡道:“裔昭不是非死不可的人。”

他看到對方神色變了變,立刻補充道:“我們已經盡力了,對得起枉死之人。”

聽了這話,羅僉那剛剛握緊的拳頭又松了下來。

“為了虛無縹緲的覆仇計劃,我們已經犧牲太多人。我希望,這件事能在我們手上結束。”

平戡語氣淡淡的,他那嘶啞的聲音帶上了凝重之感。

過了許久,羅僉才道:“這樣吧,我帶人去救那孩子,你去裔昭私邸放一把火。”

他的語氣變了,有一絲認命的感覺。

“這是我最後一次刺殺裔昭。”

平戡攤開了一幅地圖,緩緩道:“把整件事,從頭計劃一遍。”

八月二十日,夜色朦朧。

羅僉帶著傷痕累累的梁拾女在洵都城內奔逃,追兵似乎被甩掉了。

“你是誰?”

被人背在背上的梁拾女睜開了眼,氣息微弱。

“我是你父親的舊部,叫羅僉。”

羅僉如是回答,他的語氣就像老仆人對幼主說話。

梁拾女突然重重咳嗽幾聲,一時幾乎喘不上氣來。

“先放下來。”

羅僉忙命令將梁拾女放到地上,幾個忠心耿耿的護衛圍成一圈,警惕地觀察著周圍。

“小姐,您可還好?”

羅僉一邊幫她順著氣,一邊拿出一粒藥丸給拾女服下。

拾女休息了一會兒,又服了藥,慢慢緩過來了。

“此地不宜久留,我們得趕緊離開。”

羅僉扶起拾女,把她扶到另一個護衛身上,背起,繼續快速前行。

走過好幾個小巷,穿過好幾條街道,這時,迎面撞上了一隊巡邏的武士。

“你們是什麽人?”

對面的武士大聲喝問。

“快走!”

羅僉命令道,一行人迅速竄入黑暗的小巷子裏。武士們在後面追趕著,同時呼叫更多武士。沒過多久,羅僉就發現自己一行已經陷入重重包圍。

“你帶著小姐先走,我們斷後。”

羅僉向那個背著拾女的護衛命令道,自己領著剩下的護衛擺出迎戰的姿勢。拾女還想說什麽,那護衛已經背著她飛奔出去了。

一群武士圍上來,因為羅僉等人擺出惡戰的模樣,他們也不說什麽了。雙方混戰著,羅僉一人奮力殺出重圍後,倒在漆黑的小巷子,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黑衣武士,用劍砍下了他的頭顱。

那武士背著拾女跑了一段路,本來已經脫離包圍圈,誰知又掉入另一個包圍圈,被武士們追著跑。眼見已經跑到了巷子的盡頭,沒有路了,而追兵近在咫尺。

“小姐,屬下幫你翻過這道墻。”

那護衛把拾女放下來,也不管拾女的反應,便把她弄到墻頭去,一如平戡的做法。然後,那護衛拎著兵刃沖到外面,與武士混戰,很快就倒地不起。

拾女坐在墻頭,她本來就重傷未愈,這麽一折騰,又沒有多少力氣,便坐不穩,身子一歪,搖搖晃晃地往另一邊倒下去。

“撲通”一聲,似有重物落到了地上,院墻之內的護衛立刻圍了過來。這個院子的男主人——一個留著短須的中年男子也快步走了過來。

“啟稟大人,是一女子,還活著。”

查驗過的護衛稟告道。

那男主人走近,待看清拾女的臉,神情微變。

“將這女子擡走,找大夫過來診治。”

護衛們雖心中詫異,卻是都不敢多問,不過依令而行。

拾女摔倒的時候,其實還有些神智,她看到了那英武的中年男人,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,卻說不出一句話來,只得任人擺布。

是禍是福,誰又知道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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